陈可抒说,

狮子睡在阳光里。

它的鼻子枕在爪子上。

它能杀人。

鼻子是呼吸的器官,是轻的;爪子是攻击的武器,是重的。很轻的鼻子压住了很重的爪子,这一对略显矛盾的意象,隐喻着这头狮子隐藏着自己的力量,展示出一定的温柔。然而,狮子的属性本来与温柔是不相干的,他的力量终究无法忽视,所以诗人在诗的末尾点出:“它能杀人。”那意思是:虽然他在阳光下暖暖地睡着,但愚蠢的人类啊,请你们小心了,请你们不要小看他,因为他是狮子。

诗的最后一段,几乎处处都是对立的和谐:鼻子和爪子、呼吸和死亡、睡梦和阳光、沉寂和力量。这样的组合,就像是温柔的云朵中隐藏着暴力的雷霆,既不是统一的暖,也不是一致的冷。而为什么全诗的结尾要用这么一种既紧张又对立的方式来呈现呢?那是因为:全诗的基调都是如此。

诗的开篇就很带有哲学性地提出:“心里什么都没有,或者有,或者虚无。”这句话初看上去有点奇怪:“有”是一种结果,“虚无”是一种结果,为什么最后都指向“没有”呢?那是因为,心中有万种豪情,却全部无力实现,幻想不能成为现实,于是,有也等于虚无,有也等于没有。这就构成了此处极具哲学意味的表述:既是有,又是虚无,又等于没有。心比天高,命如纸薄。所以,诗人称之为“悲惨”。

紧接着,诗的第二、三段便明确地点出了这一层含义:他的胸中有狮子和公牛。这句话听起来很美,但其言外之意却是:我的心中有狮子,实际上我却没有那样的力量。这就好比每一个弱小的孩子心中都装着一个超人,在美妙的梦里,他们都会飞。其实,成年人也是一样的,只不过我们清楚地知道那就只能是个实现不了的梦,并且,可能连这样的梦我们也不敢轻易再做了。

不过,偶尔也有幻觉可以战胜现实的时候,在这首诗里,他不仅感觉到了自己胸中的狮子,甚至更进一步,他成为了那只狮子。对,在第四段,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狮子的世界之中了。诗人不再写他像狮子,而是反过来写“他(狮子)像一个人”,因为他此时已经是狮子了,所以要感受一下人类的软弱无力。

“他像一个人,在一头狂暴野兽的身体里。”在现实中,其实是:他的信念像一头狮子,在一个软弱无力的身体里。幻觉和信念改变了一切,包括这种奇妙的倒置,这种感觉正如卖火柴的小女孩明明处在被冻死的边缘,但她却看到了心中的火炉。

全诗到了这里,不必再多说,就应该给这份善良的谎言加上一个漂亮的结尾了:

狮子睡在阳光里。

它的鼻子枕在爪子上。

它能杀人。

这首诗的诗题是“诗是一种毁灭的力量”。是啊,做梦就是写诗,写诗就是做梦,它们往往会通过暗示带给我们一些力量,这种力量,既有能够毁灭世界那般强大,又有能够被世界毁灭那般可怜。正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,以梦中的火炉来支撑着自己奄奄一息的虚弱。

但此时,我更愿意想到海明威笔下的《老人与海》:

一个消瘦憔悴的老渔夫,整整八十四天一无所获,体力和耐力几乎已经耗尽,他却一往无前地冲进奔腾不息的大海中,他终于捕到了一只大鱼,整整搏斗了三天三夜,最终大鱼却又被一群鲨鱼分食干净,老人只好精疲力竭而又一无所获地回到村庄,众人议论纷纷,小男孩为他流下难过的眼泪,而他正在做梦,梦见的正是勇猛的狮子。

(全文完)

李白若是坐过飞机,会写下怎样的诗?

醒也无聊,梦也写诗

那些小事情,你怎么做也做不好

录播:少女写诗全过程庄子是个佛系青年吗?不,其实他更喜欢

诗人、诗评人

陈可抒

评注出版《海子抒情诗全集(评注典藏版)》细讲诗歌,庖丁解牛,学诗必读,解诗为马新书《人生无意读庄子》陈可抒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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