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几天前，咱在家门口的三岔路上，跺着脚地站了30分钟——打车。

滴滴已加价三次，没车愿意接单。

一辆辆亮着绿灯的空车从我挥舞着的僵硬的爪子前划过，没有一辆愿意停下。

最后本宝宝还是幸运地打到车了，估计隔着玻璃都能听到牙齿打架的格格声，一个老爷叔停了下来拯救了咱。

这个老天使没有装滴滴。他说用不来，还说亲眼见到小同事由于抢单过于认真，方向盘没把牢冲上了人行道……

他讨厌滴滴，虽然很多老司机都抵制过，但像他固执到如今的已是凤毛菱角。

“这个世道变得太快，阿拉如医院门口时，优先给不会手机的老头老太停车！”

他应该是魔都差头爷叔中最后的骑士吧，内心还保留着滴滴时代前，那份钱也买不来的傲娇。

“毕竟，我们曾是上海的名片”

正是他，让咱写下这篇文章——回忆一下滴滴时代前，那些个令魔都人骄傲又温暖的差头爷叔的故事。

一

魔都差头诞生记

当年位于四川路的环球供应公司，是天朝第一家正规差头公司（那时出租车公司都叫XX车行），成立时间年，是美国人开的，旨在为富贾巨商提供贵族式的租车载客服务，还设立了热线电话，随叫随到的那种——也就说说而已。

是的，环球虽然是天朝第一家车行，但并不意味着他是最大最强的。再说了那段时间，也没啥最大最强的差头公司。

一来，车贵。一般一辆新车要1万大洋——换现在，都可以在魔都高尚社区买一套房了。所以一般都会买二手车翻修。其实价格也不便宜。

二来，环球的经营方式很容易模仿。所以也就5年，魔都先后冒出了9家类似的车行，且全是外资。

三来，当时交通局没有出台针对出租车的全国性法律，因而地方上对出租车诸多限制还疏于管理，不允许一家独大更不允许太多的出租车占了私家车的道，即使是洋爸爸开的也不例外。因为前者油水太少——上牌费2块大洋，一年营业税60-大洋。而私家车牌照一次最低也有大洋。懂了吧！

因此，即使大部分车行是外国人开的，即使他们的服务只有壕才享受得起，一小时五块大洋——那时英租界最豪华的酒店远东饭店，一晚的高档套房就这个价。但他们每家公司能正常运营的车，少的可怜。

比如咱们民族的傲娇祥生车行，就是强生出租的前生，最初就一部差头闯天下。

二

这差头为什么要叫差头？

话说，吾尼魔都人都习惯把出租车叫做“差头”，这是为毛？

因为魔都语里，“差”有“使唤”的意思。比如“姆妈今朝差吾去买大饼油条”；再比如“老板老是拿吾差来差去，吃力色特了”。

祥生车行的老师傅回忆，公司最早时只有一辆车，还是老板亲自上阵。每次出去接生意，他都乐呵呵地叫着“出一差”。后来手下人多了“出一差”和“差头”就成了祥生专有名词。后来公司成为魔都差头制霸，“差头”就成为了全魔都出租车的指代。

还有一种说法更为精准，源于洋英文charter，即“出租、包车”的意思，典型洋泾浜英语。

三

谁是魔都初代差头王

年，魔都汽车出租同业联合会成立。魔都交通局终于也渐渐对差头放开管理——当时，参加联合会的车行已达到46家，拥有出租汽车余辆。

不过以上不是重点。重点是会长，名叫周祥生，舟山人氏。他可谓是当年魔都的“初代差头王”——更是民族商业的传奇。他的祥生车行，就是如今魔都六大差头公司之一强生的前身。

四

周祥生的独门差头经

说周祥生传奇，一点都没夸张。13岁的小瘪三独自一人跑大上海闯荡学生意，居然被当时的高档酒店日南楼选中成为学徒，吃了三年萝卜干饭。混出点人样后，靠着姑丈许廷佐的关系——后者是礼查饭店（现浦江饭店）餐厅部领班，正式进入礼查饭店当waiter。

没多久许廷佐出来单干，和人集资开了一家新礼查饭店——和如今那个新利查饭店木有半毛钱的关系哈。周祥生被重金挖来做领班。他明显很会来事儿，不仅学了一口流利的洋泾浜英语，更利用客人雇车这一“职务便利”，结识了一些车行主和差头司机，乘机摸清这个明显来钱更快更多的朝阳产业。

没多久，周祥生得到一笔意外之财，大洋，换现在就是软妹60万元。他的心思彻底活络开来，决定离开了超级大树许廷佐，赌一把大的——以分期付款方式，向中央汽车公司买进一辆二手的霓虹黑龙牌轿车。首付款即是大洋，开始了私营差头司机的生活。

周祥生虽然对魔都差头业门儿清，但……并不会开车，还雇了一名司机。这辆黑龙轿车当时总在虹口江湾一带做“抛岗”生意（即违章停车揽客）。两人配合得非常默契——你开车来我揽客，你开车来我聊天，你开车来我摇引擎，你开车来我收钱。两人勤跑勤揽早出晚归，居然在那一带闯出了名气，玩儿得风生水起。

话说周桑有一在跑马厅工作的好友，后者常常本着互惠互利的基本原则，给他很多赠券。他也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，顺水人情把票送给坐车的客人。人家觉得占了大便宜啊，不但常常指定要周桑的黑龙车，还给他带来很多新客。一年不到，贷款就还个干干净净。

中央汽车公司见周祥生信用不错，又“忽悠”他买进一辆二手美国车。这次更厉害，他不到3个月就将车款全部付清。就这么一辆一辆又一辆，不到4年，周祥生手里头就有了5辆小汽车，在武昌路百老汇路（今东大名路）口，正式亮出“祥生车行”的招牌，还于同年底在北四川路设立分行。

没多久，车又从5部变成20来部。年，周桑的大机遇来了——为了应对世界经济大萧条，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和美孚、亚细亚等石油公司纷纷跌价竞销。周生卯牢时机，以预付定金20%的方式，一次性购进雪佛兰60辆……新车！

周祥生就此成为魔都差头扛把子，于年将车行更名为股份有限公司。此后，他还陆续购置新车上百辆，设立分行22处，增加职工多人，几乎是以一己之力，击败了当时的多家洋行，成为当时魔都无可争议的差头王。

五

当年的差头热线会预报天气和火车班次

由于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外加不可描述的你懂的原因，祥生车行在上世纪60年代转为纯国营的“上海市出租汽车公司”后，就彻底歇业了。一起歇的还有全天朝的出租车行业。

神马“祥生”，神马“上海市出租汽车公司”，全是帝国主义的余孽！必须代表革命消灭你们！

年，周祥生病故。

直到2年后，魔都再度成为外事活动的重地。包括祥生在内，整个差头业才迎来第二春。

这第二春，来的实在太突然，让人有些猝不及防。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，生怕再犯什么不可饶恕的西方资本主义错误。

而差头从硬件车辆到软件服务是各种奇葩。比如当时魔都的出租车，有很大一部分是极为畸形又危险的机动小三轮——顶棚是简易布篷，冬冷夏热，下雨天漏水，快一点翻车，还坐不了几个人。

而叫车服务呢？不仅和现在不同，更和老底子不同。

现在是电话网络手机多位一体。对了，差点忘了还有扬招！

过去大公司必须是电话预约。没钱装电话的个体差头才临街拉客。大车行都有自己朗朗上口的号码。比如云飞是，谐音“岁临一杯酒”。银色是。再比如祥生是，还有特殊含义——四万万同胞，拨打四万号电话，坐四万号车子。

对了必须提一句，当年的差头热线，真是人性化到极点——除了饭店、酒店、跑马厅、酒吧等娱乐场所，火车站、汽车站、街边电话亭等处，只要有电话附近必然贴着各大车行的热线。而接线姑娘们不仅会给你订车派车，还会报送当日天气、你想要的火车或汽车的班次等等。

SoSweet！

但经历了那段特殊年岁，大家选择性地把老底子的规矩给忘了

——年代后期，因为车少、电话少、娱乐场所少、有钱坐车的更少，出租车是采取定点载客的运营方式，车辆完成一单后还必须空车驶回发车点，中途不得拉客，否则视为接私活，后果超严重。

六

扬招才是硬道理

年改革开放，不少壕心痒难耐，试着以民营的方式，涉足出租车行业——比如香港商人刘耀柱，就率先在广州创办了白云出租车公司，还将车辆外观统一成红色。最特别的是，刘桑立了新规矩，白云必须自由上路，必须招手即停，绝不遵守“定点上车，空车驶回”这类狗屁条文。

这下，广州的出租车司机和乘客彻底爽歪歪！尤其是“招手即停”这条，看来“西方帝国主义特色”还是有很多优点的！

没多久“扬招”这一方式很快就在天朝流行开来——魔都也是如此。

咱清楚记得，当时扬招还遵循着西方“拇指朝上，四指紧握”的规矩，以示对差头爷叔的尊重——空车的爷叔看到没有，快来呀！你最棒了！

但随着政策的逐步落实，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，差头行业发展迅速，差头师傅渐渐意识到“自己和屁股下的吃饭家生极为紧俏”。

于是“乱收费、服务差、打车难”成为当时差头爷叔给吃瓜群众留下的最好印象。爷叔们也大大咧咧无所谓，反正车少人多，爱坐不坐。

年后甚至到了差无可差的地步——最重要的是，有关部门收到一大堆外宾华侨对差头服务的墙裂抗议！这下，市政府彻底坐不住了：本想靠此赚面子，谁知反而颜面扫地。不管不行。

年8月，市政府开始对差头收骨头，并制定的多项规定。其中一项重要措施便是“必须使用合格的计价器”。短短4个月，情况就大有好转。

不过以上这些还远远不够，面子里子必须统统赚回来还有找。为了彻底做到“良币驱逐劣币”，政府进行了强制规定，桑塔纳起步价11元，1.6元每公里；夏利起步价9元，1.2元每公里。

七

魔都差头，良币驱逐劣币的典范

而到了年代初，夏利车更被全面淘汰，还树立了几家出租车龙头企业。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众和强生（即祥生），当时后者还叫上海出租车股份有限公司。没过多久，“上海”即改名“强生”。而很多老法头里的人，至今还会管“强生”叫“上海”。

这两家公司，真在短时间内成为魔都乃至全国出租车行业的南坡翁！

记得当时咱要扬招打车，大人们都会再三关照：除了“上海”和“大众”，其他差头一律不打！

为什么？

一来，这两家公司印刷了大量的差头票，而各大企事业单位都买了不少，当福利发放给员工。一张“差头票”面值20元——咱记得从徐家汇到锦江乐园，一张票正好。

二来，这两家公司太靠谱，基本全是大众轿车。车况好不斩客，礼貌用语还穿制服戴白手套，不会扬招不停，不会拒载，更不会挑客……真是怀念啊！

由于这两家公司实在太优秀，成为了教科书级“良币驱逐了劣币”的典范，其他公司和私营爷叔纷纷向他们看齐。

很快，魔都差头服务水平到达了一个新境界——咱们也不在矫情于叫车一定要选啥公司。甚至觉得，差头是除了家和公司之外，最安全的地方。

八

那些超nice的差头爷叔，你们还好吗？

咱记得真真的，好几年前咱刚做记者，某天下午跑大宝山做采访，结束后鄙路痴跑错了道迷了路，当时也没啥智能手机没有啥导航，扬招了一辆大众。

司机停下后听说我要去大虹桥，很认真地说“姑娘我到现在还没吃午饭，你家我可能送不了，但我能把你免费送到附近地铁站，那里差头很多，你再决定是坐地铁还是打车。”

爷叔风驰电掣地将我送到地铁站，咱很争气地瞬间认路了。

这一路绝对超过3公里，咱要给爷叔钱人家坚决不收，还连声道歉说对不起，说自己违反了公司规定拒载乘客，希望我不要投诉……

比如咱还清楚记得，过去咱每次从虹桥飞机场回家，都带着深深的歉意，因为家不算远，软妹币30多块，但每次遇到的差头爷叔都是二话不说，帮忙开门搬箱子，没绕一点路送咱到楼下。

宝宝很过意不去，直接给50块让他们不用找，人家总是执意不不肯，说按规矩办事而已。

再比如咱记得当年有一同事，说自己最想做的职业，就是私营差头司机，副驾驶坐着他老婆，两个人每天在魔都的大街小巷穿行，接待各种各样的客人，和他们聊山海经。

“想出工就出工，想休息就休息。出工时好好干，休息时放肆玩。钱真的是其次，主要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，我可爱聊天听故事了！不知道我退休后能不能实现这个梦想……”每每谈及此事，他总是一脸向往。

不知这位兄弟现在的梦想，是否依旧如此。如果是，会装滴滴吗？

九

还记得你曾坐过那些差头车型？

最后，咱们来好好怀念一下-年代，魔都曾经出现过的差头车型，当时的起步价和每公里计价吗？

奥拓

起步费：8.1元

每公里：1.1元

这款出租车曾红得不要不要，曾是夏利最大的竞争对手——后者最大的优势是夏天舍得开空调，而且会把冷气开得特别大！

当时奥拓的起步费是8.1元，便宜！不过由于车少所以很难打。而缺点也很明显，车小后排只能坐两人，比一般车少坐一个人。

可惜它没红多久，魔都就开始统一差头车型和价格，它成为差头界最典型的昙花一现。

上海

起步费：8.1元

每公里：1.1元

上海牌小汽车就是那么牛气，上达干部下到群众，都对这款车充满了情怀。所以，它能成为曾经的魔都出租车主力一点也不意外。可惜关于它的出租车历史已很难查到。咱们只了解到，它当年和奥拓一样“光荣退休”的。

So便宜！

拉达

起步费：10.8元

每公里：1.2元

相信-年代出生的人，对前苏联的拉达或多或少会有印象。和所有苏联车一样，这车皮实粗糙耐操。对了，没有空调！

不过随着夏利、桑塔纳相继在国内量产，魔都的拉达差头在年代初就退出了大马路，但在不少二三线城市，它继续服役到年以后。

波罗乃兹

起步费：10.8元

每公里：1.3元

天朝曾经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从东欧进口了不少车，波罗乃兹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，虽然数量远远不如夏利和普桑，但在那个年代，它确实是做过魔都出租车的一份子，可惜，记得的人并不多……

夏利

起步费：10.8元

每公里：1.3元

年代初期，魔都差头另一支强大的神秘力量是开夏利的差头司机。为毛？

记得当年夏利是红色两厢小车，阿拉一般都把它们叫“小夏利”。加一个“小”字，可见当年对它有多喜欢。

一是价格便宜。刚开始是10.8元起步费，让当时很多人毫不犹豫地舍普桑而选择它。而统一价格后，夏利更是跌破10元大关，咱记得是9元的起步价。二是空调足，夏天坐它绝对爽歪歪。

因此，第一批开夏利的爷叔在那个年代赚得马克马克的多，都属于“壕”的行列。

富康

起步费：13元

每公里：1.5元

年代中期，魔都曾经出现过两款起步价介于普桑和夏利之间的出租车——捷达和富康。或许后者如今叫雪铁龙更为恰当。和奥拓一样，富康也属于昙花一现的类型。但也让不少人印象深刻。因为它有着法国车典型特点：较佳的舒适性和人性化的内饰设计。

据说如今天朝大部分城市的出租车都以富康为主——貌似魔都也有，但绝对是少数。

捷达

起步费：13.5元

每公里：1.5元

捷达就比富康贵5毛。当时大量的普桑和夏利实在太多太多，时间久了吃瓜群众总会视觉疲劳，而这款“瘦身版”桑塔纳，让很多人都眼前一亮。

普桑

起步费：14.4元

每公里：1.6元

还需要多介绍吗？需要吗？对了，年代初期统一调价后，它降到了11元起步费。

丰田老皇冠

起步费：14.4元

每公里：1.6元

在那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年代，许多壕车由于各种原因“屈尊”成了差头，走入了吃瓜群众的生活。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老皇冠。这车如今还是岛国和天朝香港的出租车主力。

丰田海狮

起步费：14.4元

每公里：1.6元

这是当年振华出租车的主力车型——或许应该这么说，振华是魔都差头历史上唯一一个，专营面包车的出租车公司。旗下近百辆丰田海狮面包车是这家公司当年引以为豪的资本。当时起步价和普桑一样，乘坐者却足足多了近1倍。

后来振华并入锦江出租，海狮也被后者一起吃进咯。

三菱格兰特

起步费：14.4元

每公里：1.6元

这车曾经在年代初期出没于魔都。当时其最典型特征是红白两色涂装。虽然时间不长，但在那个年代，它是魔都为数不多安装了电动车窗的差头之一——当年但凡坐过，你敢说没偷偷玩过人家的车窗？

三菱太空

起步费：14.4元

每公里：1.6元

一款小众中的小众。是那个年代魔都为数不多的7人座差头。据说这款车非常牛气，只能电话预定，扬招是不会停的。

雪铁龙CX

起步费：14.4元

每公里：1.6元

这应该是唯一一款只因外貌而让人印象深刻的差头。有人说美得不要不要的，也有人说丑到爆。对了还有单幅式方向盘、液压底盘升高系统，算是该车最大的特点。

奥迪

起步费：18元

每公里：2元

这价格，堪比现在的吉利英伦啊！话说现在你们还能见到吉利英伦吗？

可能很多人都想不到这款“领导御用”居然也做过出租车。但它的确作为魔都差头存在过，不过时间很短。当时起步价18块，每公里2块的“壕价”让很多心向往而身却步。估计这款车的短命原因，就和其价格有着直接的联系——突然想起年的奔驰出租车。

福特天霸

起步费：18元

每公里：2元

当年可谓是差头界的一辆奇葩，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，这都是一款让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车（那会儿还木有长安福特呢）。和奥迪一样起步价都是18块，但配置和档次绝对无法和奥迪相提并论。

尼桑公爵王

起步费：18元

每公里：2元

尼桑公爵王曾是友谊出租车公司的“霸王花”，甚至比当年的丰田老皇冠还要拉风，据说是外宾最爱。

「文/Dedee

图/网络

制/autocarweekly」